【苏纯】一剪梅（8）
新的一天是以阿九扯着嗓子的大喊大叫为开始的。
“纯姊！你门口有一只死老鼠！”
小孩子觉浅，天刚蒙蒙亮阿九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前几天在山上发现了一棵杏树，果子已经快熟了，打算今天再去看看，如果能吃了就摘一些回来。
结果一开门他就看到雷纯屋外躺着一只大老鼠。
已经没了生机，一动不动。
雷纯昨日回来的晚，这会儿还在睡梦中。一听到阿九的声音，立刻睁开了眼睛。
不止她，阿九那一嗓子，把苏梦枕和慕少艾也都叫出来了。
“这居然还真有一只老鼠，”慕少艾兴致勃勃。整个岘匿迷谷都被洒了驱除蛇虫鼠蚁的药物，按理说这里不应该会有老鼠出现。
“可是为什么只有纯姊门口有？我们门外就没有啊？”阿九提出自己的疑问。
肥肥胖胖的灰色大老鼠，乍一看还真有些恶心。
雷纯看了一眼围着它团团转、兴奋得不行的阿九，到底没有开口让他们把老鼠扔出去。
因着阿九那一嗓子太过吓人，他们仨都是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出来了。雷纯这会儿一头青丝散在脑后，只穿着单薄的衣衫。
苏梦枕蹙眉，转身回房间拿了一件厚实的外套给她披上，“别着凉了。”
雷纯点点头。她身体健康，但体质算不算上多好又不会武功，向来爱惜爱惜自己的身体。
今天实在是阿九叫得太大声，她以为出了什么事。
“这老鼠到底是从来哪来的呢？为什么只有纯姊这里有……”
阿九犹在念念有词，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猫眼看着三个大人，眼睛里写满了疑问。
雷纯的房间突然传来“砰”地一声，众人投过半合的门缝只见到一道黄色的残影和倒在地上的凳子。
苏梦枕双手环胸嘴角上扬，慕少艾打了个呵欠，二人一致看向雷纯。
很明显，他们两个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雷纯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脚步，离老鼠的尸体远了些，才在阿九旁边蹲下。
“阿九想知道原因吗？”
“当然想，纯姊知道吗？”
雷纯避而不答，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小阿九加油，努力找出老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等你弄清楚了，我送你一个礼物。”
阿九眼睛一亮，“我要麦芽糖！”
少艾都不让他吃糖，也不知道是他太抠还是太穷？他已经馋了好久了。
“好，就要麦芽糖。”
慕少艾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在阿九吃糖上却是出奇的严格。雷纯曾经也在外出回来时给阿九带糖，不过后来都被没收了。而且她还另外得了一大半的苦糖。
那苦糖是名副其实的苦，听说有人特别喜欢。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人会爱这种零嘴？
“那我们把它扔掉？”雷纯和他打商量。
“不要，”阿九摇了摇头，“我要把它带回去仔细研究，这只老鼠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还是有人特意扔在这里的。”
目送少年提着老鼠尸体蹦蹦跳跳地离开，雷纯松了一口气。
扔不扔无所谓，那有碍观瞻的东西可算远离她视线之外了。雷纯心下喜悦。
看她轻声细语几句话就糊弄着少年心甘情愿带走了让她膈应的大老鼠尸体。
苏梦枕失笑，雷纯面上不显，暗中狠狠掐他手心。
第二日，雷纯门前又出现了一只半生不死的老鼠。
第三日，老鼠变成了一条蛇。
……
阿九郁闷不已，他这几天天天守在岘匿迷谷，没看见过外人啊。也不知道谁那么无聊，搞这些恶作剧？是讨厌纯姊还是喜欢她？天天送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问她，她就只看着自己笑，让自己努力查。少艾只会抽着烟给他一颗苦糖，呸！
苏阿叔……阿九还是不敢凑他跟前。
他铆足了劲，终于在一个清晨抓到了改送鱼的……猫。
没错，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一只猫，一只他们都很熟悉的猫。
那只被雷纯救回来、后来被阿九取名为“十一”的橘猫。
十一刚来的时候不过雷纯巴掌大，这几个月被她喂肉、加餐，兼之阿九的投喂，它现在已经长成了圆滚滚一大坨了。
此时此刻，十一嘴里咬着一条比她自己都要大的鱼，蹦到雷纯脚边，把鱼丢到她旁边，冲她喵喵叫。
很明显，她以为雷纯不喜欢吃老鼠、蛇，就抓来了鱼给她吃。
阿九觉得没眼看。
同样都是猫，怎么十一就不知道给他送吃的呢？而且看他们仨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一眼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十一做的。
大人都是坏蛋！就会眼睁睁看他到处上蹿下跳，躲在一边看他的笑话！
小少年又委屈又生气，那小眼神简直快把人烧着了。当然，主要针对的是慕少艾。
人也好、神兽也罢，总是不能免俗。越是熟悉、信赖的人，要求越高。
“好了，阿九不生气，我们吃糖。”
雷纯一手抱着猫，一支手往阿九嘴里扔了一颗他心心念念的麦芽糖。
小少年嘴里被甜滋滋的味道包围，满足得猫眼眯了起来。
“哎呀，纯姑娘可真会哄孩子。”慕少艾笑着打趣她。
雷纯抚摸着怀里的猫咪，说道:“小孩子本就天真单纯，他们的开心和不开心来得快去得也快。”
所以，小孩子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人长大之后总会怀念童年，为什么？其实怀念的不过是当初那个不知世事、容易满足的自己罢了。
雷纯说话的时候，十一被她撸得舒服极了，在她怀里不停喵呜，于是她脸上又绽出一个笑容。
苏梦枕看着她，也不自觉笑开。
又一日。
蓝天白云，河水潺潺。岸边两道人影，一红一白、一站一坐、一动一静。
慕少艾带着阿九去挖草药，家里就剩他们两个人。苏梦枕突发奇想带雷纯来河边烤鱼。
雷纯没有问他要怎么抓鱼，毕竟这可是堂堂苏梦枕。在她的印象里，几乎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不过，在看到他想要用真气击打水面以此把鱼儿都震到岸上时，雷纯开口道:“别用真气，用手抓吧。”
她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扔给苏梦枕。
精准地抓住对方扔过来的树枝，苏梦枕有些哭笑不得，“感谢雷小姐的树枝。”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他的病已经好了大半。药师说还剩最后一个阶段，千万千万不可再动真气。上次苏梦枕杀一群土匪倒是爽快，只是血气上涌又牵连其他病发。
若非如此，他现在已经大好了。
最后紧要关头，可不能再出意外。
其实只是一掌而已，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之前之所以那么严重，不过是因为苏梦枕和雅少聊得愉快，二人又杀去土匪老窝罢了。
他本来也没准备出手，只是看到有人偷袭雅少，才动用了红袖刀。
雷纯一片好意，他自然懂得。
慕少艾隐居之处远离人烟，因此这条河里的鱼甚是肥美又繁多。河水很浅，现在这个天气水并不凉，否则雷纯也不敢让他下水。当然，也有他现在身体渐好，不会再随便着凉的缘故。
叉鱼对一个武林高手来说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不一会儿，他们带的桶里已经装了好几条了。
露出了半条胳膊、裤腿高高卷起，手里拿着根树枝专心致志地叉鱼……这样的苏梦枕是雷纯从未见过的。
若是他那位贴心的大管家在，只怕又要对她不满了。
金色的阳光照在苏梦枕的脸上，那张随着身体病愈越来越英俊的脸格外耀眼。他璀璨的眼眸里不再总是深沉，笑意明显多了起来。而她自己也变了不少，家里一老一小两个活宝，加上外放的西风，想不活泼都难。
这样美好的日子真像是梦啊。
那厢，苏梦枕抓的鱼已经装满了整个桶。不止够他们俩吃的，估计剩下的还能带回去再吃几顿。
“纯儿，把你的匕首给我。”
雷纯有一把匕首，是雷损特地给她防身用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为何不用你的红袖刀？”她心知苏梦枕是要处理鱼。
“红袖刀是用来杀人的，不是杀鱼的……”
“因为你舍不得。”雷纯一针见血，到底把自己的匕首递了过去。
“红袖刀是师父所赐，这么多年来跟着我经历无数恶战。它是我的伙伴。”
话中的爱惜之意、脸上的温柔之色，足以让人动容。
除了雷纯。
她理解红袖刀于苏梦枕的意义，其他的就算了。
捡来一堆干柴枯枝，苏梦枕很快就点着了火。他把处理好后串在木棍上的鱼架在火堆上，慢慢转动，使其受热均匀。
“苏公子，病愈之后你有什么打算？”雷纯蓦然开口。
苏梦枕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苦境这么大，有幸来此，当然不能辜负上天的好意。”他看向雷纯，目光灼灼，“想必雷小姐也是同样的想法。”
曾经的梦寐以求如今近在眼前。苏梦枕是最清楚自己身体变化的。不再手脚冰凉、不再整夜咳嗽难以入眠、不再轻易咳血……
虽然牵挂楼里，但目前来看想回大宋只怕还有的等。既然如此，卸去一身病体，天下之大自然要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他对星相术数略知一二。夜间观星能看得出自己和雷纯的人生已经偏离了原先的轨道。此后不说一路扶摇直上、鹏程万里，至少也有无限机遇。
雷纯瞧他半晌才点头道:“不错，我确实有此意。”
她想的又和苏梦枕略有不同。他的病能治好，焉知她的经脉问题不能解决？不能有一番奇遇？
何况，她手无缚鸡之力，跟着苏梦枕安全才有保障。
这会儿说话的功夫过去，鱼差不多已经烤好了，香味散在空气中，使人食欲大开。苏梦枕把鱼从火上取下来，撒上调料，等它凉了一些后，撕下一片递到雷纯唇边，“纯儿尝尝。”
鱼肉入口，又鲜又香又脆。她委实没想到苏梦枕的手艺有这么好。
“滋味如何？”
“你若是哪天不做楼主，可以去摆摊了。”
“极好，我摆摊卖鱼纯儿织布养家？不可，你做不来。那只能给雷小姐开个赌坊赚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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